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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1500年,寻找敦煌壁画的源头

花落成蚀 花蚀的人间观察 2022-05-29

1819年4月28日,一个叫约翰·史密斯的英国骑兵军官带着印度随从们进山打猎。这位军官外号“老虎史密斯”,他是个武松一样的人,曾多次猎捕吃人的老虎为民除害。这一次,他又盯上了一头老虎。慌张的老虎在山间穿梭,人们在后面穷追不舍。突然,这头斑驳的野兽跃入树丛当中。史密斯望向老虎消失的地方,发现树丛后方似乎有一个规则的岩洞。一行人拨开热带的层层植物,一座石窟连同里面的佛像、壁画展现在他们面前。


约翰·史密斯初次所见的阿旃陀第10窟。


曾在玄奘、法显书中出现过的阿旃陀石窟,再次回到了世人面前。


就和很多印度佛教遗迹一样,阿旃陀的历史也能追溯到传说和史实并重的孔雀王朝时期。公元前2世纪,正是孔雀王朝或者是他们的南方附庸百乘王朝在这德干高原上的深山中开凿出了阿旃陀的第一座石窟;随着百乘王朝在孔雀王朝失落的时代强势崛起,阿旃陀兴盛一时,这兴盛一直延续到公元2世纪百乘王朝的灭亡。公元5世纪,强大的伐迦陀迦王朝统治了这片区域,阿旃陀迎来了它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繁荣。所以,阿旃陀的石窟中明显有2种风格:老的那一种偏向于原始的佛教,古朴而少雕饰;新风格转向大乘佛教,佛像、浮雕多而复杂,还留下了很多华丽的壁画。


阿旃陀第10窟的窟是老的,但上面的壁画应该是后来才画的。


阿旃陀有30窟,无论是新老哪种风格,建筑都分成两种类型:支提堂(Chaitya-griha)和精舍(Vihāras)。


所谓支提,泛指敬拜的对象,一切塔、圣树、圣物、圣处都是支提。所谓“以正法之衣服,建立饰正法之支提,造正法之花环,佛与其弟子众同入涅槃”。而支提堂,则是印度佛教建筑中的一种特殊形式,多用于石窟当中,是用来礼拜的,其横截面、纵切面都呈“U”型,外方而内圆,下方而上圆。在支提堂深处,有一塔,是为窣堵坡(Stupa),传统上是用来供奉舍利的,这是整座建筑的核心。


阿旃陀第26窟。


阿旃陀最华丽的一座支提堂是第26窟,它长25米有余,高11.5米,也是最大的支提堂之一。堂底的窣堵坡前有一坐佛,塔上浮雕精细,这是第10窟等老风格的支提堂所没有的。堂两侧各有一排石柱,石柱后方有一圈浮雕,那是几章佛的故事。


这些佛像,学的是北方的笈多王朝。重修阿旃陀的伐迦陀迦王朝是一个勃然兴起的大国,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发展出自己的艺术风格。恰好,同时期北方的笈多王朝正处在文化空前繁荣的时期,其宗教艺术如太阳般耀眼,又有国力背书,迅速传播到了印度乃至东南亚、东亚的许多地区,甚至在很多地方出现了压制本土艺术的状况。


阿旃陀第26窟的佛像。


笈多王朝的佛像有两个风格,一个是我此前介绍过的秣菟罗风格,一个是以鹿野苑为中心的萨尔纳特风格。阿旃陀的大多数佛像螺发肉髻,衣袍无纹,学的是萨尔纳特风格。


要探寻阿旃陀佛像的气质,不妨多看看第4窟。这是阿旃陀石窟群中最大的一间精舍。所谓精舍,是供僧徒学习、休憩的地方,在某些地区等同于寺院。阿旃陀的精舍,多为四方形,有些有多层,有小房间。而这第四窟的核心区域,是一座神龛,神龛正中深处供佛着佛陀,佛陀前方站立着几位菩萨。



第4窟尚未完工,但佛陀和菩萨们大体已经雕好。阿旃陀的佛像都很富态,面部浑圆如满月,神情宁静而肃穆,这是一种大觉者的无欲无求。但它们的肢体较为粗笨僵硬,远没有鹿野苑原版的流畅线条。在雕塑方面,阿旃陀的水平并不十分高。


这个石窟群如此有名,当然靠的不是这些雕塑,而是壁画。


阿旃陀第1窟,持莲的圣观音和持金刚杵的金刚手菩萨。


印度的绘画艺术,在笈多王朝的时代达到了一个顶峰——之前肯定也有过高潮,但因为存世太少,人们了解得不多。而笈多王朝绘画最好的遗物,就是阿旃陀石窟群。得益于热带植物十几个世纪以来的遮挡,这些石窟受人的影响很小,壁画保存得也很好。


阿旃陀第1窟的斗牛纹。


在阿旃陀所有的石窟中,壁画保存得最好的是第1窟。这座石窟是整个石窟群中最后才建的一座,内部几乎全由壁画装饰。在这些满满当当、异常华丽的壁画还没有完成的时候,伐迦陀迦王朝内部发生了巨大的变动,石窟的建造几乎彻底停止了。这对第1窟的壁画来说,是不幸也是万幸:没有建好,整个洞窟就没有真正投入使用,壁画几乎没有被油灯熏烤过,于是乎1500年前的颜色最大程度的保留了下来。


阿旃陀第1窟的宫廷题材。


这些壁画多取材于佛本生故事中的君王故事,以真正的宫廷生活为范本,刻画出了一幅幅异常华丽、饱满而又生活化的画面,和那些禁欲、肃穆的佛像产生了巨大的对比。在各种佛教古迹当中,我们常常会看到这样的景象:艺术家们想通过世俗生活的纷繁复杂,衬托精神世界的简单与高贵,但千年之后,那些当年的世俗生活反而更加吸引人。阿旃陀、婆罗浮屠、蒲甘等圣地都是例子。


公元前1世纪的时候,印度就发展出了所谓“六肢理论”,即形别、诸量、情、美、似、笔墨这6个绘画的法则。形别说的是外观的认知,诸量说的是对比例的洞察,说的是对情绪的捕捉,说的是美学上的优雅,说的不是相同而是神似,笔墨说的是通过颜色的搭配实现内在的表达。



我们不妨来看看第1窟穹顶上这对小情侣画像的六肢。这幅小画位于一个非常次要的位置,仅仅是一个偏位的装饰。它的外观和比例自然是协调的,论优雅谈不上,最好的就是画中女子的那对眸子,眉目传情说的就是这个了。阿旃陀壁画中的角色都有如此鲜亮的眸子,甚至有些动物都有。


这幅画的笔墨,更是富有笈多绘画的特色。这种特色在第二窟门口的一幅残缺的人像上更为明显:这特色就是立体。整幅画作用各种颜色,晕染出了人体的凸起处的高光和凹下处的阴影,才有这样的效果。



这种画法一路北传,通过西域一直传到了中国,被称为“凹凸画法”。尤其有名的是,唐朝时有一新疆人名尉迟乙僧,精通此画法,在贞观年间来到了长安,在慈恩寺上大显身手,折服了中国画家,打开了中国画坛的眼界。而在丝绸之路上,凹凸画法在诸多石窟中留下了痕迹,其中就包括了我们的敦煌。阿旃陀所代表的笈多画派,是敦煌壁画的源头之一。


如果你对佛教壁画很感兴趣,那就必须来阿旃陀看一看。为了保护这些壁画,印度人在石窟里设下了围栏,还不怎么开灯。想要仔细观察,就得自己打着手电看。这样可实在是太难看清了,我都是回国后仔细回看照片才被它们折服。



真想回到阿旃陀再看看啊。



花蚀的人间观察


我是花蚀,曾经是研究鸟类叫声的,现在是只新媒体狗、半吊子生态摄影师、狂热的神庙迷和金属党。出版过几本书,爱写点自己关心的东西,关注啦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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